谈到印刷术,不论是雕版印刷术,还是活字印刷术,都是一项伟大的发明。关于活字印刷术的发明,沈括《梦溪笔谈》有详实记载,早有定论。唯雕版印刷术究竟发明于何期,至今还没有准确结论。
从古至今,中外参与这个问题讨论的学者,不下数十人。自清光绪敦煌出现唐懿宗咸通九年(公元868年)王玠雕印的《金刚经》后,一些近现代学者便以此为例,推断雕版印刷术发明在唐代中晚期。把已经相当成熟的雕版印刷技术视为刚刚发生;把雕版印刷术的发明与应用于成套的完整印书混为一谈。等于说雕版印刷没有发展过程,而突然出现了唐印本《金刚经》这样雕印技术造诣很高的印刷品。这件《金刚经》是一部首尾完整的卷子,用七张纸粘连而成,全长十六尺。如果不是在此以前雕版印刷术就已发明,并有相当长的发展过程,怎么可能突然就出现如此娴熟的雕印技术呢?因此,唐印本《金刚经》不是雕版印刷术发明的证据,而是这种技术已相当成熟的象征。我个人认为,雕版印刷术的发明和将这种技术应用于印刷书籍,是这一技术发展过程中既有联系而又不完全相同的两个不同阶段。
我个人赞同“东汉发明说”。即雕版印刷术在我国东汉时期(公元二世纪后半叶)已产生。明确提出这种说法的是清朝人郑机。他在《师竹斋读书随笔汇编》卷十二中,驳斥雕版印刷术五代发明说,提出“汉刊章捕俭等。《集览》‘刊章,印行之文,如今板榜’。是印板不始于五代”。《后汉书·党锢传》载:“灵帝诏刊章捕俭等”。又载:“俭举劾览及其母罪恶,请诛之。览遏绝章表,并不得通,由是结仇。乡人朱并,素性佞邪,为俭所弃。并怀怨恚,遂上书告俭与同郡二十四人为党,于是刊章讨捕。”这桩党锢事件发生在东汉灵帝刘宏建宁二年(公元一六九年)。山阳张俭,因反对大宦官中常侍侯览和卑弃同乡小人朱并,而遭到朱并诬告和汉灵帝的刊章讨捕。关键是对“刊章”二字作何解释。最早为“刊章”二字作注的是唐章怀太子李贤:“刊,削。不欲宣露并名,故削除之,而直捕俭等。”汉灵帝不想把诬告张俭的朱并泄漏出去,因而连朱并上告张俭的章表也削除毁掉,而直接逮捕张俭等。其次为“刊章”作注的是元朝王幼学。“刊章,即印行之文,如今板榜。”汉灵帝收到朱并以党祸诬告张俭的章表以后,认为张俭犯了图危社稷的大罪,立即下令“刊刻雕印”通缉张俭等人的公文,火速讨捕。这种刊印的公文,王幼学认为就像元朝时通缉犯人的板榜。李贤的解释是直训“刊”字字义而导出的。但“刊、刻”互训汉代已有多例。清乾隆三十九年三通馆编辑《金石略》,关西王元氏曾上了一通东汉安帝元初四年(公元一一七年)立的《祀三公山碑》。内容是常山相柯西冯群到元氏县就职时,遇到该地连遭羌寇和蝗旱之灾。后有道叟指点,祈祀三公,于是甘露屡降,国界大丰。“长史鲁国颜校,五官阎佑……等刊石记焉”。又安帝元初五年(公元一一八年),阳城长吕常所造《嵩山太室石阙诸铭》中有“……以颂功德,刻石记文,垂显口口,以传后贤。”此处的“刊石记焉”与“刻石记文”当是同一个意思,刊、刻二字完全可以互训,刊字并不一定非要解释成“削”。如果说“党锢传”中“刊章讨捕”,李贤的解释尚能说通,到了“孔融传”中就难解释了。《后汉书·孔融传》“山阳张俭为中常侍侯览所怨,览为刊章下州郡,以名捕俭。”中常侍侯览利用汉灵帝年纪尚小,自擅权,口衔天宪,一手承办了刊刻雕印通缉张俭等人的公文,颁行州郡。这里的“刊章”如仍作“削章”解,那么“下州郡”就没着落了,解释不通。《三国志·蜀志》建兴十二年(公元二三四年),为诸葛亮之死,后主刘禅曾有诏策“……夫崇德序功,纪行命谥,所以光照将来,刊载不朽。”这里的刊也只能是“刻”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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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致忠